180度大转弯(U-turn)常常是丢脸的事情。当你开车掉头时，你的GPS不停地命令你掉头，而后车司机愤怒地按响喇叭，这些都让你感到羞愧；当政府作出180度大转弯时，媒体和反对党会幸灾乐祸地进行羞辱。

事实上，在政治上作180度大转弯被认为如此可耻，以至于立法者们似乎觉得有必要不断地坚称自己是不会转身的。“你想转身就转身吧。本女士是不会转身的。”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在1980年的保守党大会上说道，她试图展示自己的魄力，并展现与保守党前首相爱德华•希思(Edward Heath)的明显不同。希思在上世纪70年代初的经济政策大转弯，为这一隐喻提供了原始动力。

我们在这次大流行期间肯定看到了政府的不止一次180度大转弯。在英国，最引人注目的一项近期举措是，在足球运动员马库斯•拉什福德(Marcus Rashford)发起的一场造势活动的压力下，政府决定在学校暑假期间继续为贫困家庭的儿童提供免费午餐。英国的《议会议事录》(Hansard)显示，2020年6月，议会使用U-turn一词频率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月，这两个可怕的音节总共被提到69次。

然而，政治圈以外的人士似乎并不认为这种180度大转弯特别值得谴责。拉什福德本人表示，他“很感谢首相真的改变了决定”，并告诉BBC，他已亲自向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致谢。

这是一个值得效仿的事例：我们应该停止谴责那些改变主意的政客，而是为他们这么做欢呼。拉什福德推动了他认为对的事情，而政府听进去了。人们无需猜测，约翰逊的大转变除了公共关系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动机，但如果它也带来了良政，难道我们不应为此感到高兴吗？

与其负面形象相反，U-turn是一个健康且正常运转的民主国家的标志；它表明政府愿意倾听，也表明媒体、反对党以及公众有能力让他们的领导人承担责任。正如伦敦玛丽女王大学(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政治学教授蒂姆•贝尔(Tim Bale)对我所言：“民主不仅仅是每五年一次的选举。它是一个来来回回的过程：倾听、校正和调整。”

在美国政界，U-turn被称为“flip-flop”（这个复合词亦指人字拖鞋——译者注），同样也经常遭到嘲笑。一家专门销售“总统人字拖鞋”(president flip-flops)的网店为顾客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们穿着两只分别印有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自相矛盾言论的拖鞋，这样“每走一步都是对前一步的否定”。（我们遗憾地告诉您，所有商品目前全部售罄。）

然而，商业世界的情况相反，U-turn没有这样的负面意味。公司知道，如果它们的商业模式不奏效，它们必须改变路线，以让股东满意。这通常被称为“转向”(pivot)——一个因硅谷而出名、且往往受到市场欢迎的词。

在我们的个人生活中也一样，我们倾向于把那些能够接受批评、并据此调整自己行为的人视为值得称赞且心胸开阔，而把那些不愿听取别人意见或建议的人视为固执或傲慢。

在政治上作180度大转弯确实带有潜在危险。如果大转弯的次数太多，你很可能被视为缺乏坚定信念和威信，甚至连你自己的政党也这样看。对于那些被派去为那些难以辩解的政策辩护的内阁部长级官员来说，这种做法尤其可恨，因为几小时后，领导人就可能公开承认这项政策确实糟糕，让他们难堪。

不过，羞辱U-turn的主要问题在于惩罚的时机不对；我们应该在领导人改变政策之前批评他们，而非在他们改变政策之后奚落他们。然而，自从《泰晤士报》(The Times)主编威廉•里斯-莫格(William Rees-Mogg)炮制出这个组合词以来，它一直被用来制造有趣的噱头或标题。

这种做法常常会将一种复杂叙事过于简单化，因为它在政府的初衷与它现在要推行的政策之间制造二元分割。近期的一个例子是围绕群体免疫的据称的180度大转弯。这样做会加剧紧张，让社会陷入分裂。

如果我们不开始为U-turn消除污名，我们只会鼓励我们的领导人变得更加僵化和不诚实，进一步破坏人们对政府的信任。给它取个新名字或许会有帮助。在澳大利亚政坛，U-turn被称为“backflip”（后空翻）。虽然这感觉不太对，因为后空翻之后还是落在同一个地方、面对同一个方向，但至少其引发的联想令人印象深刻，而非令人尴尬。

无论我们如何称呼它，如果我们真正想要更好的政治，减少部落主义，增加健康而有活力的辩论，我们需要学会热爱U-turn。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