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我家的万能翻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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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我家的万能翻译机

2020-07-21 原文 🐍

电视,我家的万能翻译机 ——

LIANNE YU
2020-07-21 15:4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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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我了解到一家人不应该边看电视边吃饭。在我父母工作到很晚的时候,詹妮-林恩(Jenni-Lynn)的妈妈负责照看我,她说:“进餐时间是用来互相交谈的,而不是用来盯着那个盒子。”此前我请求一边吃“邋遢乔”三明治一边看《默克与明蒂》(Mork and Mindy)。

“我们家不是这样的,”她说。安排我在他们的长长的木餐桌前坐下前,看到她和她丈夫交换了惊讶的表情,我感到脸颊发烫。

但我们家是这样的。我的父母是1970年代移居旧金山的中国移民,厨房的电视响起《家庭问答》(Family Feud)的配乐会告诉我们,到吃饭时间了。妈妈在理查德·道森(Richard Dawson)亲吻女士的时候摆好桌子。因为每天12小时折叠别人的内衣和毛巾而心情烦躁的爸爸瘫坐在椅子上。

节目里问第一个问题时,我们吸溜着汤,用筷子越过桌子夹菜。到第二个问题时,我们会参与答题。有时我们开玩笑说,我们上台的话会穿统一服装。有时我和姐姐用笨拙的中式英语翻译“说出好莱坞最有雄性魅力的男性的名字”之类的短语。爸爸坚持说,如果我们有一天能上节目,家长角色需要由他的其中一个女儿来承担。

有时我们晚上会边吃饭边看丹·拉瑟(Dan Rather)的CBS晚间新闻。“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的那一晚,我们任凭食物慢慢变冷。在总统向全国讲话时,妈妈忍不住重复了我们已经听她讲了几十遍的话。

“爸爸帅,”她说,“长得像中国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她指着爸爸那头乌黑的头发,用Dippity-Do发胶塑造成龙卷风也吹不乱的形状。

节目结束时,晚餐这段我们唯一的共度时间也就结束了。

小时候,我知道一家人需要种胡萝卜,开车去圣诞树农场,讲篝火故事。我知道我的父母应该坐在我对面,问我在学校里的事情。但是我们没有做任何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家庭时光意味着坐在朝向那个盒子的椅子上,而椅子永远保持那个角度。

我从90年代中开始离家自己生活。但是每次回来还是那一套,不同的是我吃到了更多最喜欢的食物:广式姜油炖鸡、炒芥兰、豉油和绍兴黄酒做的豆腐。爸爸买了蛋挞,这样我们就有了甜品,也就有了在餐桌上多看一个节目的理由。

但是,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开始发生变化。我向父母推荐了《老友记》(Friends)。妈妈的最爱是乔伊,因为他的糊里糊涂很可爱。但是当谈到罗斯时,她认为瑞秋可以选个更好的。

我姐姐更大胆。她把嘉莉、米兰达、萨曼莎和夏洛特请到了我们的厨房餐桌。

“哎呀,”我父亲能做的只有哼唧,不认同地摇头。即使是重播,也无法避免《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与《默克和明蒂》属于两个世界的事实。

我的姐姐不是唯一一个把紧张局势带上餐桌的人。大约10年前,福克斯新闻开始与我们共进晚餐。在此之前,我听过父母提出的唯一政治批评是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的两眼相距太近。妈妈坚称,那是一个不好的面相。但是现在,在有线电视新闻专家的推动下,我的父母开始了新的尝试:发牢骚。

“太多移民了。抢了工作。不尊重我们在这里做事的方式,”一天晚上,在我们刚坐下准备吃红烧肉和白菜之后,我父亲突然说。

我不知道是否该嘲笑他这种言论的讽刺意味,还是要以我的反对意见来反击。两个我都没选。我习惯性地只是换了频道。尽管理查德·道森早已不在,但听到那熟悉的游戏节目主题曲,我是感激不尽的。

大约一年前,他们注意到自己的有线电视费用已逼近200美元,并认为这太高了。经过多次讨论,我们决定购买一个40美元的数字天线。我提醒他们说,他们仍将获得同样的直播电视体验,但看不了任何有线新闻。然而,永远免费的电视节目超越了一切。我80岁的父母就这样和有线新闻一刀两断了。

从那以后,我们发现本地电视台的节目实在是五花八门。现在我回到家,会看到爸爸在看专放西部老片的GRIT台,或者看到妈妈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士穿着凯蒂猫围裙,教观众怎么做台湾蚵仔煎。

小时候,如果老师或者其他好心的大人问起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做什么,我觉得最好还是对他们撒谎。这好像比承认事实要容易多了——除了看电视,我们什么都不一起做。

四十年来,我们一直围坐在一张白色的桌边,黄色的桌腿有点摇晃,现在我明白了,不管詹妮-林恩的妈妈怎么想,我们终归还是在进行深入交流。我们只是需要一种方式来表达那些因为语言、文化或代际差异而无法直接表达的东西。电视成了我们的万能翻译机。

通过我们最喜欢的游戏节目,父母承认他们要依赖我和姐姐来指挥他们。通过我最喜欢的情景喜剧,妈妈含蓄地表达了她知道我第一次分手后有多么孤独,我应该像瑞秋一样得到更好的生活。通过父母在政治上的冲动,我也勉强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几十年来,他们一直感觉像是局外人,如今,通过宣称这个国家是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是在表达一种归属感。

由于新冠病毒,离开家好几个月之后,我最近才得以再次去看望父母。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回到家,我还是会看到年轻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出现在《圣菲小路》(Santa Fe Trail)或《最后前哨》(The Last Outpost)当中,看起来就像是父母记忆中的典型美国英雄。妈妈总是说,爸爸年轻时喷着发胶,留着完美的模仿发型,是那么的英俊。我忍着没有告诉她,这话她已经说过几百遍了。我只是提醒自己,今后我们一起这样吃晚饭的机会,比我们以前在一起吃饭的次数要少了。我只是边吃边听。然后,我们一起对着电视微笑。

LiAnne Yu是一名人类学家和作家,常驻旧金山和夏威夷的凯鲁瓦柯纳。
翻译:晋其角、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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