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严重疫情反弹结束，乌鲁木齐严重疫情再起。

北京自6月11日起累计本土确诊335例，如今顺利结束，7月6日至19日已持续14天本土确诊病例清零，中高风险地区全部清零。乌鲁木齐疫情紧接着反弹，来势凶猛。7月15日，新疆确诊病例零报告持续149天后被中断，乌鲁木齐市新增确诊1例、无症状感染3例。截至19日24时，短短五天新疆累计本土确诊47例（其中乌鲁木齐市46例、跨市输出喀什地区1例）、无症状感染50例（均属乌鲁木齐市），跨省输出无症状感染1例（浙江）。

中国疫情防控已半年，其间有三个重要时间节点：

一、1月2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批准将新冠肺炎纳入《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乙类传染病，并采取甲类传染病的预防、控制措施，以此为界，打响举国抗疫战。三天后武汉全面封城，各省市区纷纷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果断为经济和社会按下暂停键，代价极其惨重，最大回报是武汉之外的感染率、死亡率大幅度降低。

二、2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召开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视频会议，以此为界，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复工复产。经济和社会“速冻”不可持续，中央着急国计民生，但地方党委政府及其负责人有自己的利益盘算，当时消极对待复工复产。原因也不复杂，疫情防控一票否决，出问题马上掉乌纱帽；经济复苏只要官位还在，下半年、明年可继续努力，可借钱腾挪扩债务、搞政绩，压力再大还可造假“实现”脱贫攻坚、“建成”小康社会。

三、3月18日。武汉及湖北首次新增确诊病例清零，以此为界，中央政府和地方各级政府大规模防疫告一段落。此后主要精力都不投入防疫，而是恢复经济社会秩序，全国疫情防控正式进入新常态。

新冠病毒是今年才定名和基因测序的新鲜事物，新冠疫情百年一遇甚至百年不遇，应对初期惊慌杂乱很正常，武汉就如此。进入疫情新常态后，中国防控措施有规可循，绥芬河、哈尔滨、舒兰、北京、乌鲁木齐先后出现疫情反弹，并不恐慌。概括而言，八个经验和特点即“一优先七迅速”日益清晰：

一、全局利益和长期利益优先。各地防控极其有力强势，与同期美国、巴西、印度、新加坡等国相比，宁严勿松、宁重勿轻、宁快勿慢。各国制度、传统、文化、资源、政见等差异很大，疫情防控没有标准答案。就中国而言，目标明显是“动态清零”。全国主要精力已转为发展经济；一旦某地出现零星反弹，举全省甚至全国之力迅速扑灭；任何一地能够实现反弹首例报告后14天内进入拐点，28天内进入尾声；新增本土确诊清零持续14天之后该地继续发展经济。中国如此严厉防控，短期利益、局部利益必然有较大损失，但相对于本地长远利益、全国利益而言，非常合算，与中国国情匹配。

二、隔离病源迅速。一旦某地发现有阳性本土病例，一般而言远远不止1例，已潜伏传播一段时间。CDC开足马力，进行流行病学调查溯源，例如北京CDC收到西城区6月11日首例确诊报告后，不到22小时就锁定“震中”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所有密切接触人员快速确认后，都强制接受14天医学观察，次级密切接触人员接受14天居家观察，特殊情况隔离14天后还延长7-14天；如不配合或谎报、瞒报，公安部门随即介入，依法强制隔离，情节严重者追究刑事责任。

三、封闭社区迅速。无论是境外输入反弹如绥芬河，还是本土疫情反弹如哈尔滨、舒兰、北京、乌鲁木齐，一旦出现确诊病例，其居住小区迅速封闭至少14天，提供生活保障，防止扩散病毒；如病例不止1例，小区之间各自隔离封闭；除了必不可少的工作和生活，减少全城人员流动，14天后疫情局势就明朗了。这受益于几乎所有民众的自觉配合，也受益于广泛有力的基层网格化组织（在城市是居民委员会，在农村是村民委员会），还受益于众多党团组织和党团员、志愿者的动员、组织、实施、服务能力，否则不可持续。

四、批量核酸检测迅速。5月武汉10天全员免费检测900多万人，6月北京疫情反弹免费检测逾半数市民1100多万人。7月18日，乌鲁木齐市卫健委宣布，全市分两个阶段开展免费检测。核酸检测技术和方法没有任何障碍，都采用反复验证成熟的“样品混检”方法（乌鲁木齐混检比例为5:1），难题在于需要雄厚的财力、人力、物力和政府的果断决策组织。中国新冠肺炎治疗全部免费，核酸检测纳入医保报销。乌鲁木齐第二波疫情暴发后，全市已总动员，防控和检测都不限于天山区。

五、精准分级防控迅速。以县域为单位，1例以上本土确诊为中风险地区；10例以上本土确诊为高风险地区；持续14天无新增确诊，风险等级下调一级；依靠大数据技术迅速定位阳性病例、密切接触人群的活动轨迹；全国推行健康码，虽然有明显漏洞，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总比没有好，可以大幅度降低传染风险。乌鲁木齐7月16日22时起南北向地铁1号线（主城区骨干线路）停止运营，17日取消90%以上进出港航班，防控措施比北京更严更猛，基于两个担忧：医疗资源不如北京、武汉，边界地区国际交流复杂难控。

六、高风险地区半封城迅速。武汉是中国和全球首个疫情“震中”，1月23日至4月8日完全封城，城市几乎停摆，代价极大，90%以上的健康市民暴露在极高风险中，为全国防疫贡献极大。此后疫情反弹的多个城市，都是半封城，控制物介波动，确保生活用品充足供应，稳定民生和民心；中高风险地区控制人员流动，基本上不进不出，不仅城内人与人之间、小区与小区之间限制流动，而且本城与外地之间也限制流动，重点管控进出城市的飞机、火车、汽车、轮船等交通工具；动员市民非必要不离城，如离城先进行核酸检测。坦率而言，来自中高风险地区的个别居民擅自离城，在外地也会先接受14天的强制医学隔离，什么事也做不了，还不如不去。

七、全省全国支援迅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抗震如此，抗洪如此，抗疫如此。这是中国传统，也是中国特色，更是中国优势。国家卫健委1-2月组织调度全国346支医疗队、4.26万名医护人员支援湖北（其中支援武汉3.12万名）；6月组织调度12个省、20支核酸检测医疗队、416名医护人员支援北京。7月18日，组织调度10个省、10支核酸检测医疗队、200余人支援乌鲁木齐。乌鲁木齐全员检测由25家医疗机构承担，其中自治区机构12家、市属机构9家、第三方机构4家。

八、复工复产复市迅速。7月14日，文化和旅游部通知恢复暂停172天的跨省旅游，仍暂停跨国旅游。7月16日，国家电影局通知低风险地区影院20日恢复营业。虽然旅游、观影人流限制不超过50%，还是发出了信心恢复、经济恢复、秩序恢复的强有力信号。固然有民生需求，更有政治需求，尤其表现在今年脱贫攻坚、建成小康两个硬任务不变，试图向世界证明中国的“制度自信”。

中国二季度GDP转正不意外，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同比增长高达3.2%、环比增长高达11.5%。持续如此增速，中国2020年GDP可以轻松实现政府工作报告间接预设的[4.5，5.0]增长区间（详见《一周疫情热词：GDP、WHA、疫苗》，FT中文网，2020年5月27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全球和其他主要经济体2020年经济增长越来越悲观，预测负增长且不断下调。中国经济不仅率先复苏，而且2020年大概率一枝独秀。

基于中国疫情常态化防控八个经验和特点判断，“动态清零”的主要目标很扎实靠谱。今后难免某地有零星反弹，但不可怕，一个月内（两个14天周期）举全省全国之力一定能控制住。当然，也不能沾沾自喜，地方和中央层面的防控各有四个隐患。

就地方政府防控而言，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疫情信息及时性、透明度有待改善，行政机关依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六条“及时、准确地公开政府信息”尤其疫情信息任重而道远。中国官场“外松内紧”、“遮丑扬美”的通病和陋习，至今还在，远非个案。武汉早期应对迟缓、报告迟缓，备受诟病，不仅损害地方政府的公信力，同样损害中央政府的公信力，国家和全体中国人民为此付出沉重的信用代价，至今还未扭转被动局面。这个老毛病在新疆应对第二波疫情时再次显现，如不认真纠正，易误己、误邻、误国。主要隐患有四个：

一、疫情报告出现低级“乌龙”。7月16日下午，乌鲁木齐市防控指挥部通告，7月15日天山区发现确诊1例、无症状感染3例。这个重要的疫情信息未及时上报，导致7月16日上午国家卫健委官网发布的15日疫情报告，全国新增确诊1例，注明来自上海的境外输入；直到17日上午发布的16日疫情报告才直接体现，拖延一日。新疆自治区卫健委官网16日发布的15日疫情报告，也未包含上述疫情信息，称15日全区新增确诊0例、无症状感染0例；直到17日发布的16日疫情报告才间接体现，首段称7月16日0时至17日12时新增确诊5例、无症状感染者8例，第二段称“现有确诊病例6例，无症状感染者11例”，才将15日疫情报告漏报的确诊1例、无症状感染3例弥补进去。

二、疫情报告统计口径擅自改变。以WHO为例，每日疫情报告的截止时间为欧洲中部时间上午10时；中国国家卫健委每日疫情报告的起止时间，为北京时间前一天的0时至24时。新疆自治区卫健委17日、18日公布前一天疫情报告，统计口径不一，分别是16日0时至17日12时、17日12时至24时的新增确诊病例、无症状感染病例，容易引起混乱。同时表明乌鲁木齐市自身的核酸检测能力不足，检测结果出得慢。

三、疫情报告发布时间拖延。国家卫健委一般上午8时许发布前一日的疫情报告，数据来源各省市区。乌鲁木齐市疫情出现反弹，如此重大公共卫生突发事件，为何新疆自治区政府机构官网发布磨蹭，反而拖至中午甚至下午？

以此波反弹的首例报告为例，新疆自治区卫健委16日下午近3时公布，该病例10日出现咽喉疼痛等症状、14日出现发热头痛等症状、15日核酸检测阳性并确诊。然而，浙江省卫健委16日上午9:05已在官网通报，15日从新疆输入的无症状感染1例，同时通报病例活动轨迹，该病例14日接到新疆当地CDC通知要求进行核酸检测，15日自行前往绍兴市人民医院，当天出检测结果。

新疆对首例病例的确诊、上报和公布，明显比浙江的输入病例慢一拍，每日疫情报告在官网发布也慢半拍。以7月20日为例，新疆自治区新闻办主管的门户网站天山网10:12发布自治区卫健委19日疫情报告，相比国家卫健委的时效已迟缓约2小时；还有更磨蹭的，新疆自治区卫健委官网中午发布，新疆自治区政府官网每日疫情报告引用天山网来源，拖至下午发布。也许因为时差关系，新疆党政机关上班时间偏晚，但疫情信息紧急特殊，发布不能用平时节奏按部就班。

7月19日晚，自治区防控指挥部终于公告，一口气将乌鲁木齐市天山区、沙依巴克区升级为高风险地区；经济技术开发区、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水磨沟区升级为中风险地区。明显比绥芬河、舒兰、哈尔滨、北京防调整风险等级慢一拍。而且又出现一个时间“乌龙”。天山网19日19:38受权发布此公告，自治区政府官网发布此公告注明来源天山网，表明转载，发布时间却为19日19:25，竟然比天山网还早了13分钟。

四、疫情报告信息不完整和不透明。截至7月20日21时，新疆自治区、乌鲁木齐市防疫部门均未公布第二波疫情的确诊病例、无症状感染病例的活动轨迹，未公布所在街道和小区，未公布乌鲁木齐各区的阳性病例分布情况。公众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并未获得应有的尊重和保障。

这是重大弊病和隐患，远不如北京、上海、广州等地透明高效。2月疫情早期，舆论、网民对此有讨论，多数人的共识是，类似疫情防控特定重大的公共利益，个人隐私应适当让渡，尽快公布阳性病例活动轨迹和居住小区，但不公布具体姓名、家庭地址，对公众和社会福祉利远大于弊。

7月18日下午，乌鲁木齐CDC在新闻发布会上称，“综合流行病学调查和实验室检测结果，本轮疫情主要与一起聚集性活动关联。”却语焉不详，未告知什么活动？为何会有聚集？最早阳性是谁？从境外还是北京或者其他地方输入？参加这个活动人员已有多少阳性？既然点明就应尽快详细通报，如无把握就不点明，如正在调查就动态通报。北京基本上公布前一天疫情报告的同时，即由CDC公布阳性病例的活动轨迹，偶尔有1-3个暂不清楚，隔天也能补充公布。

据《中国新闻周刊》7月18日报道，乌鲁木齐市16日下达通知，全市范围内各社区、园区实施全封闭，生活配送；最大限度减少公共交通、减少发车量；生产经营单位人员就地吃住、减少流动；商场、酒店原则上关闭；外地来乌人员在定点宾馆隔离7天，免费吃住。这个通知是否属实？为何不及时完整在乌鲁木齐政府部门官网发布？国务院颁布《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已有13年3个月、修订后再颁布已有1年3个月，乌鲁木齐如此操作，说不过去。

笔者检索，没有找到乌鲁木齐市卫健委独立的官网。在乌鲁木齐市政府官网“乌鲁木齐要闻”专栏，7月15日以来仅有5条信息，其中15日2条、16日3条、17-20日0条，没有一条与疫情相关，波澜不惊；市政府官网底部“部门网页”专栏有“卫生健康委员会”链接，最近一次更新是7月7日。

截至7月20日21时，在乌鲁木齐市政府官网没有找到任何疫情信息，实在太懒政、怠政。乌鲁木齐市本级的疫情信息，至今似乎都无官方权威平台书面发布？难道每次都由自治区新闻办、卫健委代劳吗？固然说明自治区重视，同时也隐含对首府的防控信心不足、能力质疑。

回顾半年以来的中国疫情防控，笔者总体感觉北方不如南方、中西部不如东部、某些城市不如农村、某些一二线城市不如三四线城市、某些省会城市不如本省其他地级市。

就中央政府防控而言，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国内防控做到极致，已足够安全，只能等待国外防控见效，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号召出来、自愿结合的，而是新冠病毒这个共同敌人强行倒逼出来的。这是典型的“木桶效应”，全球疫情终止不取决于表现最好的国家，而取决于表现最差的国家。主要隐患也有四个：

一、国门很难大开影响对外开放。全球疫情蔓延，未见拐点，更别谈终点。今冬第二波大暴发几无悬念，正如美国现状一样，第一波疫情高峰未过，叠加第二波疫情剧烈反弹，苦不堪言。中国难以敞开国门边界，经济持续复苏的动力欠缺，不可能恢复如常。国内大循环再强，也强不过对外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头号经济体美国、其他金砖四国深陷重灾区，美国、日本、德国等多国一放宽管制，很快出现重大疫情甚至大面积反弹。中国除了卫生防疫用品出口猛增，外贸需求和订单下降，国际交流大受影响。据国家统计局数据，上半年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同比下降3.2%，其中出口下降3.0%、进口下降3.3%。

二、西南边界疫情存在“定时炸弹”。东盟十国中，有三国疫情严峻。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实时疫情地图数据，7月13日至19日一周，印尼新增确诊1.09万例，环比上周减少9.91%，累计确诊86521例，全球排名25（中国排名26）；菲律宾新增确诊1.12万例，环比上周减少6.67%，累计确诊67456例，7月以来疫情明显加剧；新加坡新增确诊1951例，环比上周增长68.04%，累计确诊47912例，因外来劳工引起的疫情反弹至今难以平息。以印尼2.6亿、菲律宾1亿的人口基数，假如核酸检测跟上，大概率又是俄罗斯或南非的疫情暴发状态。东盟内部一旦放宽管制，人员流动频繁，与中国交界的越南、老挝、缅甸疫情极易失控，而通过这三国陆地入境中国西南，很难防控。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云南、广西边境县域建立防火墙，一旦有境外疫情输入，就地完全“封县”隔离，不能向内地蔓延。

三、民众普遍放松警惕。新冠病毒已广泛存在于自然界，必然与人类长期共存。如无特效疫苗预防或特效药物治疗，全球国家无一幸免，必然长期改变人类的工作、生活与交往方式。中国多地百姓已习惯不戴口罩。在开放公共场所没问题，但在封闭的公共场所（例如地铁、火车、飞机、影剧院、室内旅游景点等），必须坚持，不能大意。北京疫情反弹首例来自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乌鲁木齐疫情反弹首例来自中泉广场三楼移动营业厅，都是人群聚集地，而且一反弹都是百例以上的阳性。确诊零报告不代表零存在、零风险，在公共场所坚持戴口罩，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家人和他人。

四、避免一二线城市反弹。绥芬河县级市疫情短期失控，情有可原，自俄回国的同胞集中拥入，消化不了。先后疫情反弹的哈尔滨、北京、乌鲁木齐，一个是副省级市兼省会、一个是首都兼一线城市、一个是自治区首府。尤其首都严重疫情反弹，严重削弱本市和全国50天经济复苏。证据之一是2020年端午小长假的日均国内游客、旅游收入的同比减幅，与五一小长假的同比减幅基本持平，分别约为1/2、2/3，导致今年五一节后至端午节前的50天全国经济复苏工作成果，没有体现出来。今后应努力避免一二线城市和各省省会出现疫情反弹，降低经济和社会损失。“十一”8天黄金周是高考之后下个重大考验门槛，也是中国社会复苏的关键观察指标。假如旅游限流由目前的50%进一步放宽到80%或以上，两周后即10月22日全国疫情无反弹，那么中国百姓的生活和工作几乎完全恢复正常了。

（注：作者为独立评论人，微信公号：SSWYPL。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